楓樹腳故事一
束縛
過了將近一年,樹根慢慢地向下扎緊,這株台灣原生種烏桕應該不會再倒下了吧。
這株烏桕雖然高大,但不比別地方的好看,葉子就那幾片,綠黃不接的,只剩幾根蕭疏的樹枝在風中昂揚挺立著。
每天早上,我們都會看到她在跟陽光玩影子遊戲;下午,不時有鳥兒來借她的枝椏小憩;到了傍晚時分,孩子們圍著她奔跑追逐。而誰也沒有注意到,我們學校竟然是她的第四個家。
為了方便運送與栽種,每經歷一次搬遷移植,她的根部就會被塑膠帆布包裹一次。計算一下,她剛來到楓樹腳的時候,下半身已經被緊緊包捆了三層,當時的我們不明究理,認為她本該如此,於是依然按照之前的方式栽種她。
2015是個多颱風的一年。八九月的時候,天鵝與杜鵑兩個颱風先後來襲,把台灣各地的行道樹吹得七零八落,慘不忍睹。我們的校園同樣也是滿目瘡痍,那株烏桕連續倒了兩次。
是因為樹大招風,所以才容易被吹倒嗎?當然不是。而是因為她的根部被層層的塑膠帆布給束縛住了,完全施展不開,底部的抓地力不夠,怎麼能夠站得穩呢?如今,看她龐大的身軀橫躺在草地上動彈不得,像是一個倒地上銬的囚徒在無奈地發呆。她到底犯了什麼錯,需要這樣被凌辱?而我們又有什麼權利,可以任意地將她擺布?雖然她倒地了,但體內的血液還在流淌;雖然動彈不得,但她依然努力尋求重生的可能性。只是,現在的她沒有辦法再像以前一樣,靠著強韌的生命力獨自硬撐,她需要我們,她需要我們的幫忙啊!
突然之間,醍醐灌頂,身體打了一個寒顫,我們徹底明白,原來我們之前的所作所為都是錯的。我們的錯,在於沒有認識到她是一個生命,僅圖一己之方便,任意將她束縛;我們的錯,在於沒有認識到她身上的沉痾,而把塑膠帆布的存在當成是理所當然,胡亂將她栽種。
現在,我們要牢記教訓,一改之前對待她的方式,她不只是一株植物,而是一個生命。我們要幫助她,不只是把她扶正,而是得從根本做起,將那些塑膠帆布全都拆掉!
我們相信,當生命被正確對待的時候,它將得以成長茁壯,從而綻放出璀璨的花朵。我們也相信,當生命被從旁扶持的時候,它將得以邁開步伐,從而向大地伸展根系,汲取更多的養分,讓自己的枝葉扶疏,造福更多的生命。
我們對待孩子,就如同對待那株烏桕一樣。每一個投入我們楓樹腳懷抱的孩子都是未來的希望,我們將陪伴他們的生命,用最適合的方式對待孩子,期待孩子日後的成長。
杜鵑颱風似乎留著長長的尾巴,綿綿的細雨落在我們身上。紅紅綠綠的塑膠帆布散碎一旁,那用來扶正烏桕的麻繩也已經鬆放。我們站在她的身旁,懷著殷切期盼的心情抬頭仰望,她的微笑,暖了我們的心房。